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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人修辞在诗词中的应用例说

2014-09-04 Kennethlode

     陈望道《修辞学发凡》指出:“拟人是一种常用的修辞手法。在描写、抒情的语文中,几乎时常可以见到。”(《修辞学发凡》第120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59年3月版)他把“比拟”(包括拟人与拟物)列为“意境上的辞格”的第一种修辞法,实在很有道理;因为,拟人法对于创设意境是一种十分便捷的方法。所以拟人在诗词中的应用特别有效。
前人论诗词,注重意境。王国维《人间词话》推崇境界,认为“词以境界为上”。又把诗人创设境界区分为“造境”与“写境”。他所谓“造境”,乃指理想的产物,而“写境”,则是记实的结果。“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蕙风词话·人间词话》第191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4月版)细思王氏之言,实际上是不管“造境”还是“写境”,都追求主观情感与客观境象的统一,只是“造境”者的主观情感较之“写境”者的更为强烈而已。王国维区分境界,还有“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的差别:“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出处同上)。而其交叉点,可以说是境界的极致,亦即达到“物我交融”的情境。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有“瑞士哲人亚弥爱尔雨后玩秋园风物,而悟‘风景即心境’”的话(《谈艺录》第55页,中华书局1984年9月版)。这“风景即心境”的说法,把“物我交融”的意思说得最是简明。而要表达这种物我交融的境界,最为便捷的方法,我以为莫过于拟人。
钱钟书先生《谈艺录》引用温庭筠的《晚归曲》中的“湖西山浅似相笑”一句,以为是
“生面别开,并推性灵及乎无生命知觉之山水;于庄生之“鱼乐”、“蝶梦”,太白之‘山花向我笑’,少陵之‘山鸟山花吾友于’以外,别拓新境,而与杜牧之《送孟迟》诗之“雨馀山态活”相发明矣。”(《谈艺录》第52-53页)
这里,涉及到了拟人修辞的诸多成功的实例:山而能笑,鱼能知乐,蝶可做梦,花鸟可以与人称兄道弟——其实这些都是作者主观情感的反映,物我已经融为一体。钱先生进一步阐述此种物我交融的创作心理说:“要须流连光景,即物见我,如我寓物,体异性通。”(《谈艺录》第53页)又说:“物我之相未泯,而物我之情已契。相未泯,故物仍在我身外,可对而赏观;情已契,故物如同我衷怀,可与之融会。(同上)
这一方面的创作成例不少,且举李白《独坐敬亭山》一诗来说明之。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这里,人是人,山是山,即所谓“物我之相未泯”,所以山在李白身外,可对而赏观;但山与诗人双方“物我之情已契”,所以“相看两不厌”,山与诗人同一衷怀,两者已经融会。如此“物我交融”,得力于拟人手法的巧妙运用。
我们不难发现,诗人情到深处,最会陷入一种痴迷的境界。诗人眼中所见、耳边所闻的种种身外之物象、音响,大至高山流水,小至虫鸣鸟叫,无不具备活泼泼的人格。此时拟人手法的运用,如风行水上,自然成文(纹)。诗人对身边的种种物象甚至要呼之告之,驱之遣之,怨之恨之,爱之怜之,进入物我交融的境界,把自己的感情,或曲曲折折地、或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这样的例子在诗词中是俯拾即是的。请看——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宋祁《玉楼春》)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
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黄庭坚《清平乐》)
流水落花无问处,只有飞云,冉冉来还去。持酒劝云云且住,凭君碍断春归路。
(秦观《蝶恋花》)
 
诗人感叹时光易逝、春天过去,就把夕阳、暮春、黄鹂、飞云都当作具有灵性的人,或怨其离去,或问他消息,或劝其相助,把自己的心境融会在大自然的风景之中;而大自然的风景又都着上诗人主观的色彩。再看——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杜牧《赠别》)
明月不谙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晏殊《蝶恋花》)
 
诗人怨恨别离之凄苦,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把蜡烛、明月都驱遣入诗,为其宣泄感情所用:蜡烛在替人伤心,明月则在惹人相思。物我之情契合无间,情感表达趋向痴迷与深细;诗的境界在这“物我交融”中得到展现。——此中拟人手法的运用对意境创设,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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