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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门下无知音

2015-08-02 p2pcom

日本的花和尚因其用情至真、诗文坦率,便获得赋予一个怒骂法利赛人的耶稣般圣人形象,而中国当代的花和尚,风流也不被同情,处处受质疑。
 
作者:廖伟棠(腾讯·大家专栏作者,香港作家,现代派诗人)
 
“一枝尺八恨难任,吹入胡笳塞上吟。十字街头谁氏曲,少林门下无知音。”——这是一休宗纯和尚的诗《尺八》。真正的修行者,自然不会在少林寺里觅到知音。虽然一休写的少林是东方佛门的代称,非特指嵩山少林,却倒让我想起自己八年前曾住登封一周,宿少林寺边,偏偏不进去看,也是这个道理。
 
 
 
生于日本室町时代由盛转衰之际的禅师、诗僧一休宗纯,狷狂如其诗中所写的那支独行于十字街头的尺八,而不是禅林庙堂之中那些端庄法器。这里面最少有三重意思:
 
第一,一休的诗是日本汉诗最初涉及“十字街头”,书写社会现象的,“日本汉诗以现实世相作题材的并不多,从一休开始,这种‘俗’已经登场”(小西甚一《日本文艺史》)。
 
第二,坐言起行,一休也是从极俗处悟禅之僧,远承汉土禅宗道在屎溺之意、前辈亲鸾上人的人间佛学,一休更推到惊世骇俗的极致,娶妻生子不说,壮年流连淫坊(妓院),晚年恋慕盲女,这些都已成为广为人知的风流逸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一休对待僧界与俗界权势的态度,不止于动画片里那些阿凡提式戏弄调侃,而真是以性命相加,抗之绝之。他那种个人的革命,勇猛不亚于同代另一高僧莲如上人默许信徒聚众进行“一向一揆”起义,后者暴力护法同时满足了百姓均贫富的夙愿,本质还是为了巩固僧团权力,一休直把这些比作“名利禅”,视高僧的权势与幕府将军的权势一样虚妄。
 
由此不妨就拿少林寺现世最“惊世骇俗”的CEO和尚与之一比。诗就不说了,我Google了一圈没有见到他写的诗,只见到他弟子写百韵诗歌颂他的,即便释总裁写诗,也断不会写到他高庙之下的十字街头种种困厄流离。
 
 
 
最惹人浮想的是,一休的“淫行”,与流言中释永信的“不拘细行”是否有可比之处?说一休宗纯大师“淫”,并非诬蔑,他自己在诗集《狂云集》里就多次自嘲,轻则如“昨日俗人今日僧,生涯胡乱是吾能”,重则是“淫坊十载兴难穷”,是“淫坊兴半大勇巴”,自称“邪淫僧”、“恋法师”——如此颠覆儿时动画片里清纯一休哥,自是等闲,秒杀大方丈,也是明事。
 
 
 
一休之淫,不惹人嫌,正在于其光明磊落。首先,一休娶妻生子,那是动画片所本、伊达常雄原着的通俗读物《一休和尚》也不讳言,书里说:询问妈妈的意见之后,“一休继续以一个和尚的身份,爱着那个姑娘。他们没有举行隆重的婚礼,但他也不像别的和尚那样,不让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每逢大德寺举行重大活动的时候,他总是带着自己的妻子一起参加。不久,他们有了一个男孩儿。这孩子从小就在父亲的膝下修行,名叫歧翁绍侦,后来也成了日本有名的和尚。”
 
今日之日本,和尚结婚生子已经很正常,父子相传,把一座小寺庙做成家族产业的也大有人在,而且继承父业的年轻住持,很多还会兼职从事自己喜好事业的。这一切的肇端,正是日本佛教史上著名的革新者亲鸾上人,亲鸾倡行人间佛法(和今日少林弟子自诩的“人间佛法”是两回事),开创净土真宗,在明治时代以前此宗派是日本唯一可以带妻修行的。而这也是符合亲鸾思想中“恶人正机”之道的,他认为恶人也可以得道,爱欲家庭也是人伦必须——我稍加阐释:修行者必须先体验了人情种种,方能觉有情,最后方能超脱有情,永结无情游。
 
当然不是所有僧侣都能到达这一境界,亲鸾、一休能到,其他人,大多是顺了佛教一句“行方便”,行方便与人,也与自己,不做道德绑架。上文提到的莲如上人,娶两妻生十三男十四女,令人叹为观止。却不如一休垂暮之年,痴恋盲女“森侍者”一人,一休为森女所作情欲诗篇,洋洋洒洒直写性爱,今之人看了也必脸红耳赤。
 
道是无碍,坦诚相见,一休那是另一种艳体禅诗,宋僧圜悟克勤有“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这样的风流禅喻,一休前辈东沼周严有“昨夜同床残月窗,鸳鸯帐底影双双”这样的同性恋艳情诗。一休之高妙在于艳情与法理交融,如形影无法区分。同样写同宿,一休的是“有时江海有时山,世外道人名利间。夜夜鸳鸯禅榻被,风流私语一身闲”。讲的不只是儿女私情,更是生命态度。
 
 
 
至于为森女作情欲诗,也不忘在情欲间寻找顿悟,如“盲森夜夜吟伴身,被底鸳鸯私语新。心约慈尊三会晓,本居古佛万般春”,“云雨三生六十劫,秋风一夜百千年”……最动人的是他死前一再与森女誓约三生,“十年花下埋芳盟,一段风流无限情。惜别枕头儿女膝,夜深云雨约三生。”这种执着,我只在另一情僧,西藏的仓央嘉措诗中看到。
 
“我有抱持接吻兴,竟无火聚舍身心。”这才是一休情欲观的根蒂,好一句“竟无”,诗人自己也为自己的真纯吃惊。这样一个一休,在内忠于欲望和爱情之世俗,在外直面战伐离乱中的苍生,把净土真宗演绎为入世佛法。关于一休与权贵斗智斗勇的故事,我们小时候作为正能量动画看过不少,事实上一休是否真的曾经如此不得而考,但从老百姓乐于编造流传这些智勇形象的故事于一休身上这点看来,他们是颇为认同这个叛逆不羁的花和尚的。
 
对于宗教人物,老百姓往往仰赖于某种朴素的直觉进行取舍。日本的花和尚因其用情至真、诗文坦率,便获得赋予一个怒骂法利赛人的耶稣般圣人形象,而中国当代的花和尚,风流也不被同情,处处受质疑。无他,一休宗纯之狂,并非无赖之狂,乃是秉有古风的士之狂狷。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在世俗意义来说,少林寺的总裁无比进取,然而决非有所不为——尤其面对权力的时候。
 
一休大师自然是有所不为的,当高僧大德公然勾结权势、冠盖满京都时,名气修为比他们都大的一休选择了“痛骂法中奸贼”(见一休年谱),后更辞大德寺住持、隐居结庵,以诗明志曰:
 
“贫病老衰山舍居,庭前梅蘤兴何虚。佳名但愿发身后,和靖家无封禅书。”这首诗的题目,叫做《临济曹洞善知识贪欲炽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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