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上海青

连日来的雨，几畦空心菜长得异常茂盛。叶子挤着叶子，像是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一般，争先恐后地绽放自己的那一抹绿。

苏北地区土地肥沃，夏天雨水丰沛，各类蔬菜品种齐全，菜品好，价格还便宜。而秋冬季节可大不一样，青菜起码要两块多一斤，一家三口每个月买菜要花上好几百。

去年十一月份，妻子怀孕初期，妊娠反应非常强烈，吃什么吐什么，身体消瘦得厉害。我工作忙，照顾不上她，母亲就辞掉工作，从河南老家过来，在单位的家属区住了两个多月，照顾我和妻的起居。这段时间过得非常开心，不仅是衣食上的无忧，更重要的是虽然我们行将而立之年，在母亲身边却依然能够找回孩提时的无虑、恬淡温馨，而又有些放肆。

住稳当之后，母亲变着法子做妻爱吃的几样简单小菜，虽然吃得不多，但是津津有味。饮食滋身，很快，妻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母亲眉头上的疙瘩也解开了。

终究是勤劳的农村人，闲不下来，也见不得土地闲下来。家属区是新翻修的，门口有一块空地，单位还没来得及铺种草坪，就被母亲看上了。毕竟隔三差五就要花上几十块钱到镇上买蔬菜，在她眼里，这个钱花得是很不值的。

有一天下班回来，我发现门口突然冒出几十颗上海青，当时就惊呆了。我到这个城市生活六年了，有些方言还听不懂，跟邻居们也很少交流。母亲过来还不到一个月，农具、小菜苗全都搞定。有时候，在真诚与质朴面前，语言和风俗根本不是交流的障碍。

接下来的日子里，上海青成了生活中的一道风景：青菜炒肉，青菜炒豆腐，青菜下面条，青菜涮火锅……变着法子做，妻非但没有吃腻，反而一道菜一个笑点，爽朗的欢愉声充满了养胎的那段宁静岁月。

吃的欢心，维护起来也很讲究。二十来平米的菜地在母亲眼里根本不算事儿，她像做一件艺术品般打理维护：每天傍晚定时定量浇水，早晨起来清理小菜园，周围铺满落叶松针，唯独小菜园里干干净净，更别说杂草之类，根本没有容身之地。

别人家吃青菜都是连根拔起，我们没舍得这样，而是每一次刷外面的几片壮实点的叶子，今天刷这几棵，明天刷那几棵，差不多十来天时间就把所有菜刷了个遍。虽然青菜一棵没少，但因为每天都被侵袭，一直长得稀稀松松。也因为外围的叶子刷得厉害，原本没有菜苔的上海青都长出十几公分的“杆”来。春节前我携妻回老家，妻把那片小菜地送给很热心的一户邻居。临走时，还深情回望那片菜地，调皮地说：“小青菜身材多好啊！”

过完年，妻在家待产，我一个人来上班，就直接住进单位宿舍，没再去家属区。不知道邻居把那片小青菜打理得如何，也许连根拔起炒吃掉了，也许那块地被种了草坪。因为几棵小青菜，在别人眼里真的是微不足道的。

四月份孩子出生了，八斤半的大胖小子给全家带来无数的欢声笑语。看到他茁壮而又调皮的模样，有时候会想起妻待产期间那段恬淡的生活，想起那块供应了我们两个多月蔬菜补给的菜地，还有那些叶子被刷得光秃又高挑的上海青，就像母亲的身躯一般，虽然清瘦，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却又那么健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