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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诗词大全 1

2015-07-24 leanor

中国古代诗词大全 
 
 
 
减字木兰花•天涯旧恨
          秦观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任是东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这是写一个独处女子,在困人的春天思念远方情人的离愁别恨至深的词。词的上片“天涯”二句,首句“天涯”就距离写游子之远、彼此分离天各一方,“旧恨”就时间写分手之后,别愁离恨之长。词篇本事,就此揭示了出来。次句,“人不问”,写无人对语,独居高楼,本够凄凉,有谁关心慰问,即连同情的人都没有,故“独自凄凉”,即分外感觉到凄凉难堪了。这里“人不问”之人,当指为其朝思暮想远在“天涯”之人。其人“不问”,可知音信不通,相思难寄,这就必然加重了她对远方情人的思念更加迫切,相见的欲望更加强烈。“欲见”两句,写女子在百无聊赖愁苦之极,只好用燃香数刻来耗费时间。“欲见”写怀情人之切,“回肠”写内心之痛,用形状回环如篆的盘香,形容恰如人的回肠百转。“断尽”,指炷一根根断尽。这里用以突出女子柔肠寸断,即“一寸相思一寸灰”的强烈感受。香断烟消,也是形容时间流逝、愁闷未散,女子的愿望终于烟雾一样虚幻。总之,这两句极写其相思怀人的愁苦。
 
  过片从一年四季写愁。“黛蛾”两句写这位女子从冬到春愁眉难展的情状。由于别恨难消,故存于心头而现于眉梢,以致常是愁眉紧锁,尽管春天来临,“东风”劲吹,具有神奇伟大的东风,吹绿了大地江岸,吹开了百花吐艳。但无论怎样吹拂,也吹不展她的一双愁眉,这就深刻地揭示出在“长敛”、“不展”背后其愁恨的深重。此句构思特妙,它和辛词《鹧鸪天》“春风不染白发须”同一机杼,都可说是文艺美学上无理而妙的写法。即通过这种似乎无理的描写,却更深刻地表达了人的情思,给人以无穷的韵味。歇拍“困倚”二句,写她从夏到秋守傍高楼,默默无语地目视一群群大雁消失在遥远的天边,渴望着有远人锦书的到来,但她凭着自己有多少次失望的经验,明知那毕竟是缥缈无凭的幻想,即使倚遍危楼,也依然是天涯离恨。因此在她眼里,那远去飞鸿组成的“人”字飞翔,实际上都可说是一个个巨大的“愁”字而已。这就是俗话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她思念情人,见雁字倍增愁思,“人”字也就变成了“愁”字。因为人在激情强烈情况下,客观景物在人的眼里会改变情调色彩的。所以,王国维说:“以我观物,故物我皆着我之色彩。”这话是言之有理的。(董冰竹) 
 
      千秋岁•水边沙外
          秦观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六云:“少游词寄慨身世,闲情有情思。”又云:“他人之词,词才也;少游,词心也。得之于内,不可以传。”清代周济《宋四家词选》:“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又是一法。”少游此作就是将身世之感融入艳情小词,感情深挚悲切。这种悲切之情,通过全词浓郁的意境渲染来表达,言有尽而意无穷。词作于诗人坐元佑党祸,贬杭州通判,又坐御史刘拯论增损《神宗实录》中途改贬监处州酒税,政治上的打击接连而来之时。“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此四句是写景,处州城外有大溪,沙滩。此时春寒已退,该是晚春时节了。后两句似出自晚唐杜荀鹤《春宫怨》诗:“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状花影摇曳,莺声间关,形象生动,摹写精当。用“乱”和“碎”来形容花多,同时也传递出词人心绪的纷乱,荡然无绪。可谓以乐景写哀情,给人以凄迷的感受。“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他乡逢春,因景生情,引起词人飘零身世之感。词人受贬远陟,孑然一身,更无酒兴,且种种苦况,使人形影消瘦,衣带渐宽。“宽衣带”,出自《古诗十九首》“相去日以远,衣带日以缓”,哀婉深沉。“人不见”句,从江淹《休上人怨别》诗:“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化出,以情人相期不遇的惆怅,喻遭贬远离亲友的哀婉,是别情,也是政治失意的悲哀。
 
  现实的凄凉境遇,自然又勾起他对往日的回忆。下片起句“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西池会,《淮海集》卷九:“西城宴集,元佑七年三月上巳,诏赐馆阁花酒,以中浣日游金明池,琼林苑,又会于国夫人园。会者二十有六人。”西池会即指这次集会。《能改斋漫录》卷十九:“少游词云:‘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亦为在京师与毅甫同在于朝,叙其为金明池之游耳。“可见作者当时在京师供职秘书省,与僚友西池宴集赋诗唱和,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光。他在词中不止一次地提及。鹓鹭,谓朝官之行列,如鹓鸟和鹭鸟排列整齐有序。《隋书•音乐志》:“怀黄绾白,鹓鹭成行”,鹓鹭即指朝廷百官。飞盖,状车辆之疾行,出自曹植《公宴诗》:“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作者回忆西池宴集,馆阁官员乘车驰骋于大道,使他无限眷恋,那欢乐情景,“携手处,今谁在?”抚今追昔,由于政治风云变幻,同僚好友多被贬谪,天各一方,词人怎能不倍加忆念故人?“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沉重的挫折和打击,他自觉再无伸展抱负的机会了。日边,借指皇帝身边。李白《行路难》诗其一:“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王琦注引《宋书》:“伊挚将应汤命,梦乘船过日月之旁。”少游反用这一典故,可见他对朝廷不敢抱有幻想了。朱颜改,指青春年华消逝,寓政治理想破灭,飘泊憔悴之叹。如说前面是感伤,到此则凄伤无际了。南唐李煜亡国沦为囚徒,追忆故国云:“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无限悲痛,蕴意相近。其深切的人生浩叹,异代同心。无怪乎秦观之友人孔毅甫览至“镜里朱颜改”之句惊曰:“少游盛年,何为言语悲怆如此?”尤其是结句“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更是感动千古的名句。李煜《浪淘沙》:“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晏殊《浣溪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古人伤春惜花,感叹岁月流逝,青春易老。少游此结句,即眼前景,寄万般情。他没有回天之力,只能悲叹,良时难追,红颜消失,他体验着如沧海般浩渺的深广愁怨。这是词人和着血泪的悲叹!“落红万点”,意象鲜明,具有一种惊人心魄的凄迷的美,唤起千古读者心中无限惜春之情,惜人之意。已故美学家朱光潜先生说:“美,未必有韵;美而有情,然后韵矣。美易臻,美而浮之以韵,乃难能耳。”(《朱光潜美学论文集》)以此词结句证之,诚然。
 
  此词以“春”贯穿全篇,“今春”和“昔春”,“盛春”到“暮春”,以时间的跨度,将不同的时空和昔盛今衰等感受,个人的命运融合为一,创造出完整的意境。《渔洋诗话》称:“古人诗只取兴会超妙,不似后人章句但作记里鼓也。”所谓“兴会超妙”就是神韵,当“兴会神到之时,雪与芭蕉不妨合绘,地名寥远不相属亦不妨连缀。”(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作者将这些景连缀,衬托出伤春慨世的主题,可谓“情韵兼胜”(《四库提要》)。冯煦《蓄庵论词》:“淮海、小山,真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求之两宋词人,实罕其匹。”秦词如此感人,语言如此有回味,就是因为词中有情致、神韵。(高人雄)
 
      踏莎行•雾失楼台
          秦观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这首词题为“郴州旅舍”。大约作于绍圣四年(1097)春三月。前此,由于新旧党争,秦观出为杭州通判,又因御史刘拯告他增损神宗实录,贬监处州酒税。绍圣三年,再以写佛书被罪,贬徙郴州(今湖南郴州市)。接二连三的贬谪,其心情之悲苦可想而知,形于笔端,词作也益趋凄怆。此作写于初抵郴州之时,以委婉曲折的笔法,抒写了谪居的凄苦与幽怨。成为蜚声词坛的千古绝唱。
 
  上片写谪居中寂寞凄冷的环境。开头三句,缘情写景,劈面推开一幅凄楚迷茫、黯然销魂的画面:漫天迷雾隐去了楼台,月色朦胧中,渡口显得迷茫难辨。“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互文见义,不仅对句工整,也不只是状写景物,而是情景交融的佳句。“失”、“迷”二字,既准确地勾勒出月下雾中楼台、津渡的模糊,又恰切地写出了作者无限凄迷的意绪。“雾失”、“月迷”,皆为下句“望断”出力。“桃源望断无寻处”。词人站在旅舍观望应该已经很久了,他目寻当年陶渊明笔下的那块世外桃源。桃源,其地在武陵(今湖南常德),离郴州不远。词人由此生联想:即是“望断”,亦为枉然。着一“断”字,让人体味出词人久伫苦寻幻想境界的怅惘目光及其失望痛苦心情。他的《点绛唇》,诸本题作“桃源”。词中“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写的当是同样的心情。“桃源”是陶渊明心目中的避乱胜地,也是词人心中的理想乐土,千古关情,异代同心。而“雾”、“月”则是不可克服的现实阻碍,它们以其本身的虚无缥缈呈现出其不可言喻的象征意义。而“楼台”、“津渡”,在中国文人的心目中,同样被赋予了文化精神上的蕴涵,它们是精神空间的向上与超越的拓展。词人多么希望借此寻出一条通向“桃源”的秘道!然而他只有失望而已。一“失”一“迷”,现实回报他的是这片雾笼烟锁的景象。“适彼乐土”之不能,旨在引出现实之不堪。于是放纵的目光开始内收,逗出“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桃源无觅,又谪居远离家乡的郴州这个湘南小城的客舍里,本自容易滋生思乡之情,更何况不是宦游他乡,而是天涯沦落啊。这两句正是意在渲染这个贬所的凄清冷寞。春寒料峭时节,独处客馆,念往事烟霭纷纷,瞻前景不寒而栗。一个“闭”字,锁住了料峭春寒中的馆门,也锁住了那颗欲求拓展的心灵。更有杜鹃声声,催人“不如归去”,勾起旅人愁思;斜阳沉沉,正坠西土,怎能不触动一腔身世凄凉之感。词人连用“孤馆”、“春寒”、“杜鹃”、“斜阳”等引人感发,令人生悲伤心景物于一境,即把自己的心情融入景物,创造“有我之境”。又以“可堪”二字领起一种强烈的凄冷气氛,好像他整个的身心都被吞噬在这片充斥天宇的惨淡愁云之中。王静安先生吟诵至此,不禁挥笔题曰:“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为凄厉矣。”(《人间词话》)前人多病其“斜阳”后再着一“暮”字,以为重累。其实不然,这三字表明着时间的推移,为“望断”作注。夕阳偏西,是日斜之时,慢慢沉落,始开暮色。“暮”,为日沉之时,这时间顺序,蕴含着词人因孤寂而担心夜晚来临更添寂寞难耐的心情。这是处境顺利、生活充实的人所未曾体验到的愁人心绪。因此,“斜阳暮”三字,正大大加重了感情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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