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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笑泉:真正的文学之道是要捍卫、引导、改变的

2015-05-25 geci666

在一个平面化、碎片化、加速度的时代,文学所追求的应该是与之相反的一些东西。所谓“反者,道之动”,真正的文学之道,从来就不是顺着世俗走的,它要捍卫,要引导,要改变。当年韩愈、欧阳修力矫华而不实的流行文风,才有彪炳千秋的唐宋文章。唐宋文章中有道学气,久之难免滋生流弊,袁宏道、张岱等人便相继揭竿而起,方有独抒性灵的明清小品。性灵一过头,又呈虚飘病态,桐城派诸君子便站出来为散文注入阳刚之气,重塑质实之态,而又不忽略辞章之美,遂有“天下文章出桐城”的盛景。反观历史,便知每一代的散文盛景,都是从力拔流俗中崛起,都是在经过观察和反思后提出了针对性很强的思路,再付诸实践。
 
  窃以为当代的散文创作,或可从当年桐城派提出的“义理、辞章、考据”中找到一种思路。辞章已无须论,经过数代散文家的不懈努力,现代白话散文语言之尖新,章法之灵活,哪怕苏东坡、张岱、姚鼐见了,在眼花缭乱之余也会自叹弗如。李晓君就是一个在“辞章”上不同凡响的散文家。其语言细腻唯美,而又能状物准确。如诗如画,如梦如诉的总体风貌,从《时光镜像》到《江南未雪》,是一以贯之的。
 
  义理云云,原只是儒家正统观念而已,业已成为僵硬的教条。如果把它置换成活的思想,便从唐宋的门户谨严回到了先秦的自由不羁。在阅读、表达和传播空前自由的网络时代,就看作家们能不能做到闹中取静,集中深入,而非在碎片化阅读和碎片化呈现中把自己也给碎片化了。李晓君身具静气,应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江南未雪》中,他尝试将思辨引入散文创作中。对于传统乡镇社会在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的冲突缠绕中所涌现的诸多问题,他不仅描写,而且追问,不仅追问,而且思考。只是囿于先天气质和后天训练,他的追问大抵点到为止(他是温和的),他的思考往往未能挺进纵深地带(他是敏感的,但锻炼成思想上的敏锐还得假以时日)。但不管怎样,凭借直面现实的思考,在这次创作中,他已有效地抑制了感伤抒怀所造成的柔靡,这不能不视为一个可喜的变化和突破。而且,尽管李晓君的诗人气质浓于思想家气质,思辨仍是值得他大力拓展的一个向度。因为他在此书中呈现出可贵的特质:具有胡适的缜密平正,能够进行真正的思考。不像有的作家,貌似有思想,细究却不过是情绪发泄。
 
  说到考据,我并不认为散文的出路是通向故纸堆。当然,纯粹运用典籍进行严密考证,然后付诸精美辞章,写出既有学术价值又有艺术价值的华章,永远是值得称道的,但这既要深厚的学术功底又要璀璨的文学才华。把考据改为考证,把考证的方法重点放在实地调查研究上,对于散文家来说,才是切实可行的康庄大道。李晓君近年来对社会学颇有兴趣,我以为他从中受益最深的就是掌握了田野调查这一门径。相对于他以前的散文而言,《江南未雪》最大的突破就是活用了田野调查。他深深潜入了一块比邮票更小的地方,一个江南的乡镇,以陌生化的眼光再次观照那些自以为已很熟悉的人和事,结果获得了许多新的发现。这种重回故地的调查研究,我以为比到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场域进行“调查”和“研究”要靠谱得多。因为他并非一个外来者,而是一个在场者,很容易与这块地方达成同构,形成共振。在思想或考证的驱动下,散文创作的专题化,将会成为或正在成为一大趋势。事实上,这是内核对形势的必然要求。当代散文再造高峰,或将肇始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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