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喜忧丝毯情

“助力如皋丝毯，探秘文化如皋。”微信朋友圈不断地更新，这如火如荼的消息一下子打开我记忆的闸门，把我带回十七岁那年。

那年，我中学毕业了，处在人生的第一个抉择的路口：是继续求学，还是走向社会？

女孩子走向社会，且想着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无非就是进工厂。那时服装、手套、纺织、丝毯都十分红火，也适合女孩子。服装我不会，纺织要定量，手套厂招工时，体检医生在我的报告单子上写着两个字“太小”，如此一来似乎我也只能选择丝毯厂了。

那时丝毯厂很火，在城里有总厂，在一些乡镇也设有分厂。鉴于我的娘娘堂姐堂嫂都在我们乡镇丝毯分厂，离家又近，早晚可回，于是经过亲友们的介绍，我顺理成章地跨进了丝毯厂的大门。步入丝毯厂的大门后，我就知道了原来我曾经十分向往的朝至暮归的生活，有的不仅是“人家勤机杼，织作砌黄昏”的浪漫，更多的是“酸甜苦辣咸，俱是真滋味”的人生。

进入丝毯厂，从基本功开始学起，共拢头、挂经、过纬、打底裁绒、砸耙子、须子打结、手工平毯，一步步学下来就可以上机了。从城里总厂调来两个师傅，男的姓李，女的姓韩，他们分组授艺传道。那个时候，李师傅的孩子在我姐姐班上读幼儿园，基于这层关系，我姐姐自会拜托李师傅对这个妹妹稍加照顾，李师傅也很是照顾我，让我先上去学挂经。

挂经和过纬是由两人搭配完成的，一个人在上面将经线抛下来，一个人在支经竿上过纬。我也不知道我那时怎么胆子就那么小，站在高高的板凳上愣是一动也不敢动，看着旁边的人家挂好的经线，我一点也读不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豪迈，只觉得心里怕极了，腿也直打哆嗦，还不敢跟师傅说。师傅和下面过纬的师妹看我迟迟不动，一直催促着：快点啊！可我还是不敢动啊，李师傅叹了口气：“你下来吧，你来学过纬。”然后让师妹上去学挂经。经过这次的惊吓，我是越来越胆小了，以至于在十分寂静的情况下，刀剪耙镊被哪位师姐妹不小心掉到地上的声音，也会将我吓得三魂少二魂，更别说坐在那个上面作业了。无奈，我只能将丝毯织一半，不是请师傅倒机，就是请假让师兄弟师姐妹们来继续，哪怕是最小的规格2*3的，我也是如此。

我每天都是怀着恐惧的心情走向丝毯厂的大门，我的家人不知我为什么如此抗拒去上班，于是不得已拿着棒子吓唬我，追赶着我去上班。她们并不在乎我可以赚多少钱，她们在乎的是我必须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轻言放弃。我们家不远处有个养鱼池，养鱼池两边桃红柳绿，当我的家人追赶我去上班，我只在鱼池四周转悠时，终于弄清了我怕去丝毯厂的原因。麦苗青青蚕豆花开油菜花黄，徘徊在田间小路时，我常常想，难道我就在这经线缠绕中草草的了结一生么？

自然，快乐的时候也是有的。譬如我哪天早早的去了工厂，听到李师傅说“这个伢子还蛮用心”时；当我紧赶慢赶看着点格纸跟得上师姐们的进度，不用吃“面头”时；当看着在我的编织下，一切生灵皆可入画时；当我织就成了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成品时；当我的成品送到总厂，听到李师傅说“你织的丝毯评了一等一级”时；当我领到第一次工资可以换油盐时，这些都让我无比快乐。还有一种快乐，就是工艺品等着交工赶工期加班时，别处皆是黑洞洞，唯这边灯火辉煌，风景独好。姑娘们是青春的，也是十分爱生活的，更是热爱唱歌的。我那时记忆好，点歌台播放的歌曲一遍就能记牢，我就抄了歌词来给他们学唱。于是我们在织一色线的时候，歌声就响起来了，尽管达不到专业水平，倒也可以释放疲惫的心灵。在日复一日的歌声中，丝毯成品也完成了……

年复一年，丝毯慢慢地从我的生活中淡去，乡镇丝毯分厂旧址还座落在沿河桥南那个路边，记录着我们曾经工作过的痕迹。丝毯成了非遗，挂在四馆一体的博物馆大厅里，《古水绘园图》挂毯向人们诉说着丝毯曾经的辉煌，我们曾经用过的丝毯之宝刀剪耙也静静地躺在了博物馆里。更多的丝毯被尘封在靖海门丝毯博物馆内，同时尘封的还有我那喜忧参半的丝毯情结，以及连梦里都没有了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