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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世界中的“真我”与“他者”

2015-01-24 GridoCele

我的同事魏天真和魏天无伉俪出了一本新书,把他们俩的名字嵌入书名,叫做《真无观:与他者比邻而居》。“真无观”原是他们在诗人张执浩主编的杂志《汉诗》上开的一个专栏,连载了一年多,属于诗论性质。据我所知,魏天无从本科时期就热衷于写诗、谈诗,博士论文题目是关于中国九十年代诗论;而在我的印象里,魏天真写的文章虽然很不少,其中好些篇在《读书》、《外国文学》等颇负盛名美誉的刊物发表,但她似乎并没有专门论述诗歌的文章。再细看眼前这本新书,很少谈诗法、诗技,很少以文学教师的身份教读者如何领会某一首诗。这本书既不是写作指导,也不是欣赏指导。他们所谈的是,“诗人的存在方式,以及他对存在的表达”。所以,这本书不是一般理解的诗论著作,毋宁说是一本存在论著作,是存在论的诗论。诗人的存在方式,可以归结为真和无,归结为真我和他者以及两者的各自独立而又不可分割的相互依存。这些,和魏天真、魏天无以前的文章,和他们的文学见解、美学观念,倒是一脉相承的。
 
这本书兼具哲学意味和文学意味,其风格则绝非玄奥晦涩,也不是徒发空论,它紧密地贴近诗歌文本,贴近当代的诗歌写作、传播、接受的实际。只不过,作者对文本的选择,与它们的知名度无关,与它们在文学史教材里的位置无关,而只是依据它们对作者的评论欲望、理论言说激情的激发力。在我看来,他们最感兴趣的,不是独立自足的文本,而是隐藏在文本后面的诗人的灵魂,关注的重点不是构思的新颖瑰奇、语言的华美或者隽永,而是文本传达出诗人心跳的速度和血液的热度。
 
书中说,有个诗人杨闻韶,“是他让我重新思考什么是真正的诗人”;又讲到,他们在宜昌郊外看到八十二岁老人用题壁诗写满了一所无人的房子的四周。杨闻韶是清华大学的一名本科生,因意外事故身亡,他的父亲清理遗物时发现他生前大量诗稿,这些诗稿从未示之于人。这一老一少为什么写诗呢?《真无观》的作者认为,“他们最渴望的是使自己的生活与本真性情日益趋近”,“使心灵与语言更少割裂”。对“真正诗人”的这种理解,对这种理解的强调,显然有着很强烈的针对性,针对的就是让对诗歌以外、文学以外、审美以外的东西的追求作为写诗的主要动力。这本书对于市场经济大潮下诗歌的异化、沦落表达了愤懑和不屑。
 
另一方面,拿本书作者的上述立场考察当代诗歌,我觉得“真正的诗人”还并不罕见。像杨闻韶那样连对他作为中文系教授的父亲也保密的诗稿,我们无从知晓的,应该会有很多。像宜昌题壁老人那样,自得其乐不问其余写诗的,我们可以发现很多。写了诗,从自己真心里流出来的诗,为什么不给别人看呢?其中原因之一,我想,那是因为,每个人心里面油然而生、冲决而出的诗情,越是真挚,越是深沉,越是精微,就越难用语言表达出来,一经语言固化,诗歌创作主体立即会感到它减色了,走调了,变形了。诗歌,最真的诗歌,最美、最好的诗歌,乃是对于语言不可表达之物的表达。可是,诗人所拥有的唯一工具只能是语言。用语言记载下来,即使说是远不够精细的语言,对于自己也是一个标记,下次能从这些标记重温那一片刻的诗情。语言功力不够的普通人,心里沁出来的诗句,到了别人那里,十之八九会被严重误读。与其被别人的理解变样、失真,那就不如深藏起来,让它保留原始状态的纯素。为自己而写的业余诗人,他的享受在写诗的过程本身,外界的褒贬毁誉,无需计较。
 
诗人通过语言与他的读者交流,在语言这座桥梁的两端,读者由文本而得的和诗人经由文字寄寓其中的,绝不可能是等值的。好的诗人在诗中呈现的是他的真我,好的读者以自己的真我迎接诗歌文本、拥抱诗歌文本。前一个真我有可能启示、激发、诱导、鼓励后一个真我。如果诗歌文本里没有诗人的真我,不会激发读者的真我;如果读者没有自己的真我,不能从文本走近诗人的真我。但是,此一真我与彼一真我终归是两方,互为他者。唯有不同的真我才能够互为他者。千人一面,没有了他者,也没有了真我。总之,无他者亦无所谓真我,无真我亦无所谓他者。例如,李商隐、李贺、李煜、黄仲则以至于冯小青这些诗人,魏尔伦、蓝波以及金斯伯格这样的诗人,今天的读者不大会认同他们各自的真我,他们是遥远的他者,但我们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在诗歌里留下了与我们很不相同的真我的踪影而喜爱他们的作品吗?不愿或不能具有理解他者的心灵的兴趣和愿望,不能说是精神丰满的现代人。没有自己的取舍好恶的立场,没有对文本的审视、批判、筛滤,没有独立的真我,更不能说是精神健全的个体。
 
 
《真无观》里说:“如今的社会极度发达,令人忧心的不是生存与否,而是为了生存必须放弃某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或者就像诗人说的‘为了生存你必须流下屈辱的泪水’;更值得忧心的是人类的生存方式越来越单一,世界及人都要被科技的造物给榨干和屏蔽了。”两位作者不只是理论上述说自己的忧虑,而且用行动葆爱与生俱来的真我。他们倾注心力于不被考核体制认可的写作,以求真之“无”傲视弃真之“有”,出于对诗歌的热爱,从内心出发读诗、写诗、论诗,做回一个真实的自己。他们说出了真心想说的话,在这个过程中让心灵得到了净化。诗人韩东自称是一个很挑剔的读者,他说,“读《真无观》就像在读诗”。得此一言,两位作者足可自慰矣。
 
有认真的学者对此书中某些论断提出不同看法,要是叫我说,我也会提出不少与两位作者相悖的观点,而这,也正是我觉得此书值得一读的重要原因。如果他们所讲的与我向来所想的都一样,我何必还去读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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